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稅收是為財政職能服務的,是滿足財政支出需求的籌資手段?,F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把財政職能概括為政府的資源配置職能、收入分配職能和經(jīng)濟穩(wěn)定職能。政府履行三職能的前提條件是不一樣的。
政府的資源配置職能強調的是效率,即依靠市場經(jīng)濟把資源配置到帕累托狀態(tài)。這里暗含的假設前提是古典學派的經(jīng)濟理論,即在帕累托狀態(tài)下是充分就業(yè)的,宏觀穩(wěn)定和微觀效率是一致的,由此產(chǎn)生的收入分配格局也是符合社會公平要求的。在此前提下,再假設稅收是居民為消費公共商品所支付的成本;而國家征稅則是模擬市場的公共選擇。據(jù)此,現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可以證明出“最優(yōu)稅收”是存在的,余下的只是技術問題,比如公共商品需求的偏好表達問題、私人商品的需求彈性問題、有限理性問題、信息不對稱問題、未來不確定性問題,等等。
政府的收入分配職能強調的是社會公平,即資源占有的初始狀態(tài)是不公平的,因此,由此產(chǎn)生的收入分配也是不公平的。但公平的標準是什么?主流理論認為這一標準是難以確定的,也就是說運用新古典的價格均衡方法是找不到公平標準的。這表明在效率和公平之間不存在統(tǒng)一的模型。理論界通常用基尼系數(shù)來測量收入分配不平等的狀況,但并不知道公平狀態(tài)應處于何值。退一萬步說,即使知道公平的分配,也不知道它將對資源配置產(chǎn)生何種影響,由此又會產(chǎn)生怎樣的不公平。
政府的經(jīng)濟穩(wěn)定職能強調的是市場經(jīng)濟的“常態(tài)”是有效需求不足,因此,不能靠稅收來滿足該職能的需求,而要靠政府債務來解決。這樣,稅收的微觀基礎被經(jīng)濟穩(wěn)定問題動搖了。由此產(chǎn)生的問題是:公債和稅收是什么關系?它們對資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又會產(chǎn)生怎樣的影響?
上述表明,政府在履行三職能的時候,其地位的假設是不一致的。在資源配置職能中,“政府”是資源配置的內生變量,即政府只是“公共選擇”的意見集合者,其自身的主體性是看不到的。而在收入分配職能和經(jīng)濟穩(wěn)定職能中,“政府”則成了調節(jié)經(jīng)濟的外生變量,需要充分發(fā)揮其主體的能動性。顯然,這使“政府”陷入兩難的境地,也就是所謂諾斯悖論的本質所在。不僅如此,新制度學派還把“政府”假設為節(jié)約“交易費用”的產(chǎn)物。這實際上是“政府經(jīng)濟人”假設,即政府存在的理由是使貨幣表達的“價值”財富極大化。這就涉及到這樣的問題:人類社會的本質是貨幣財富的極大化嗎?這是“人”為什么要存在和怎樣存在的根本目標嗎?
現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錯誤的假設前提是靠其錯誤的分析方法支撐起來的?,F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的分析方法和主流經(jīng)濟理論的分析方法是一致的,都是以新古典分析方法為基礎的。這個“基礎”就是馬歇爾開創(chuàng)的“均衡價格論”。馬歇爾自稱他的方法是牛頓方法,而且借用了力學中的“均衡”概念。其實,力學中的“力”是矢量概念,所以能產(chǎn)生“力”的“均衡”問題?!皟r值”是矢量,可以“均衡”,但“價格”是向量,怎么能“均衡”呢?馬歇爾的辦法是把“價值”和“價格”混為一談,從而建立起似是而非的“均衡”模型。
這種把“價值”和“價格”等同起來的做法,已經(jīng)隱含了“人的本質是追求物質”的假設前提,顯然是不科學的。分析工具是“價值”和“價格”的重合,卻又要依靠它“分析”出“價值”和“價格”的背離,這怎么可能呢?在筆者看來,主流經(jīng)濟學中的所謂難題,實際上是該理論體系的假設前提和分析工具本身的問題,因此,注定是不可能真正找到答案的。這個理論體系的科學性值得懷疑,需要反思,需要重構。
斯密在1776年發(fā)表了他的名著《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》;而在1759年就發(fā)表了《道德情操論》,在該書的“告讀者”中,斯密指出,他將計劃(1759)撰寫一部關于法律和政治一般原理的書,其中涉及“正義”,還涉及“警察,國家歲入,軍備”等問題。他認為他的《國富論》部分地履行了這一諾言,但法學理論部分由于要完善他已完成的工作而一直未予完成,直到1790年臨終前幾個月還寫下希望完成全部諾言的心愿。可以說,斯密把他畢生的精力都傾注到他所出版的那兩部著作中去了,以至于使他沒有精力完成他的宏大構想。從這里可以看出斯密對“社會結構”的基本研究思路是:道德情操結構、經(jīng)濟結構和政治法律結構。這表明,《國富論》僅僅是社會結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?!秶徽摗肥且粋€嚴密的邏輯體系,斯密試圖建構和諧社會(照斯密的說法是符合自然秩序)的“財富”框架。
從斯密1790年去世到李嘉圖1817年發(fā)表《政治經(jīng)濟學及賦稅原理》。的不足30年中,西歐的社會結構發(fā)生了巨大的變化,李嘉圖的名聲大大蓋過了斯密。斯密在發(fā)表他著作的時候,工業(yè)革命才剛剛開始,而在李嘉圖著作發(fā)表的時候,工業(yè)革命在英國幾乎已經(jīng)過了高潮。物質生產(chǎn)力的空前提高使社會思潮發(fā)生了重大的轉變,李嘉圖倒似乎成了救世的英雄。憑心而論,李嘉圖并不了解斯密的宏大構想,也沒有讀懂斯密的《國富論》,說李嘉圖對斯密理論的發(fā)展,實在是歷史的誤解。這里簡要地評述如下幾點:
首先,斯密《國富論》的研究對象是“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”,研究的是“財富”本質問題,這一研究對象的確定方法和牛頓是一致的。牛頓在1687年發(fā)表《自然哲學的數(shù)學原理》一文,試圖用萬有引力來解釋宇宙。如果把牛頓的論文題目改為“自然的性質和原因”,那么兩者之間的相似性是一目了然的。顯然,斯密試圖解釋“以分工為前提的交換結構”支撐起來的“社會”。但李嘉圖卻認為“產(chǎn)品”的“分配”是“政治經(jīng)濟學的主要問題”。這樣,李嘉圖把經(jīng)濟學的研究對象從“形而上”轉向“形而下”。這一李嘉圖傳統(tǒng)奠定了主流經(jīng)濟學發(fā)展的基調,根本偏離了斯密學說?,F(xiàn)代主流經(jīng)濟學認為經(jīng)濟學是研究“怎樣生產(chǎn)和為誰生產(chǎn)”的問題的,據(jù)此可以印證上述的判斷。其次,李嘉圖的“價值”理論,實際上是“土地(包括資本)”生產(chǎn)力的翻版,以“物”的性質來說明“價值”的性質,完全弄顛倒了,而新古典分析方法就是以此為基礎的。再次,從斯密的理論體系來看,他是試圖站在“公正正義”的立場上來分析經(jīng)濟問題的。而李嘉圖已明顯轉向資產(chǎn)階級的立場,并為資本主義國家的殖民擴張?zhí)峁袄碚摗币罁?jù)。
在斯密看來,生產(chǎn)“價值”的領域和不生產(chǎn)“價值”的領域是社會的分工,是社會的“自然秩序”,斯密還認為土地、資本和勞動也是社會的分工,也是社會的“自然秩序”。而國家是維持“自然秩序”的組織,也是征稅的目的。因此,國家和生產(chǎn)“價值”的領域之間不存在“價值”的交換關系,征納雙方都是“分工”產(chǎn)生的責任和義務。國家是為全社會服務的,不存在只為納稅人服務的問題。但自從美國財政學家馬斯格雷夫在1938年提出“公共經(jīng)濟的自愿交換理論”以后,稅收就被納入市場經(jīng)濟的交換范疇,“為納稅人服務”成了順理成章的、甚至是理直氣壯的口號。政府只為納稅人服務嗎?如果是那樣,政府豈不成了富人政府?何公正之有!這表明主流稅收理論是很成問題的,切不可照抄照搬。
斯密在《國富論》中描述了“公正”的稅收,當然他的基本前提是承認“分工”的社會秩序。但他認為稅收應考慮到各類人的生存時空框架。勞動者依靠“勞動”獲得收入,目的是生存。因此,貨幣成了他生存的條件,或者說構建了他生存的時空框架,以便讓他在這個時空框架中充分展示其人生價值。因此,在斯密的稅收理論中,對勞動者生存的基本必需品是不征稅的。而現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中的“稅收中性”對于生存的時空條件是考慮不充分的,能說是“公正”的稅收嗎?
人要生存,必定要占有時空。在交換經(jīng)濟中,價格是進入這一生存時空的門檻,貨幣是進入這一生存時空的入場券。顯然,每個人在其一生中都需要有維持其時空的最低貨幣量,但這未必反映一個人占有時空的質量,更不反映一個人在此時空條件下的人生價值。時間和空間是相對的概念。因此,在一定的時間內以價格反映的國民產(chǎn)值的增加,只能說明進入空間活動的價格門檻增多了,或需要交換才能進入空間的價格門票提高了,未必能說明生存質量的提高。
其實,在以“分工為前提的交換結構”中,從“人”的本質來說,貨幣只是生存的條件。但現(xiàn)代主流理論認為“人”的“本性”是自私的,因此,把“條件”作為“目的”是合乎自然的?!叭恕钡摹氨拘浴笔怯伞叭恕弊约簞?chuàng)造的,她不可能像“物(比如鐵)”那樣具有不變的“本性”。這里提出一個深層次的問題:“社會理性”在社會制度的變遷中處于什么地位?文藝復興運動是對中世紀宗教理性的反叛,這對個性解放無疑是有進步作用的。盧梭片面強調以個人的情感來體驗理性,這對于中世紀的矯枉過正是可以理解的,但主流經(jīng)濟理論把它發(fā)展到極至卻是很成問題的。
對于非生產(chǎn)領域來說,比如教育、科研、醫(yī)療等,應該建立怎樣的社會理性?現(xiàn)代主流經(jīng)濟理論企圖運用價格均衡的分析方法去解決,可能嗎?這是典型的把“目的”和“條件”相混的分析方法。人生價值可以用貨幣衡量嗎?生命和貨幣之間能有均衡點嗎?斯密認為社會應該有秩序的基本觀點是不錯的。如果社會秩序需要教育、科研、醫(yī)療等“分工”,那么貨幣只是維持這一社會秩序的條件。這樣,從事那些職業(yè)的人,其價值觀并不是把人生目標定在追求貨幣上,而只要有其建構的時空框架,以便充分實現(xiàn)其價值。目前似乎有一種傾向,或者說至少使人造成一種錯覺:貨幣和教育、科研、醫(yī)療等水平成正比。這顯然不懂得對于這些職業(yè)領域的人來說,只要具備一定的貨幣條件,“時間”是更重要的,“社會理性”是更重要的。主流經(jīng)濟理論的帝國主義傾向難道不值得擔憂嗎?
如果說分工和交換是一種社會秩序,那么這種秩序必定以公正和正義為支撐。否則交換經(jīng)濟的時空將會遇到塌縮的危險?,F(xiàn)代的主流經(jīng)濟學認為“私人商品”的消費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。比如,消費者購了小轎車,交了養(yǎng)路費等等就認為驅車上路是合乎經(jīng)濟學原理的,也隱含著是合乎道德的。其實未必如此。如果市內交通因此而惡化,原先利用公交車上下班的職工因此每天要多化一個小時,那么這也是有效率的嗎?也是合乎道德的嗎?這表明,私人商品的發(fā)展同樣存在“社會理性”問題。這個“社會理性”要靠政府去實行。這說明,政府的首要職能是公正和正義,而不是主流財政理論所宣稱的三職能。
同樣,稅收的公正和正義并不是按照稅法把稅收不折不扣地收上來,而是政府的公正和正義。稅收流失有稅收征管的問題;有稅制的問題;也有財政支出不合理的問題,等等。不真正找到癥結,是難以治本的。稅收流失通常并沒有明顯的表達形式,因此要通過稽查才能發(fā)現(xiàn)。這樣就很容易造成線性的思維方式,只要能查出來,就懷疑加大力度還能查出來,于是再加大力度稽查,等等。其實,這對于維護社會的正常秩序是很不利的。一方面,這隱含了對納稅人的有罪假定,不利于和諧社會的形成;另一方面,稽查頻度的增加會干擾經(jīng)營者的心情和占用經(jīng)營者的大量時間,對市場經(jīng)濟也是不利的。其實,只要政府公正和正義,充分信任納稅人,充分發(fā)揮納稅人行業(yè)協(xié)會的自律作用,是可以更有效地解決偷漏稅問題的,因為納稅人本身就要求公平公正的環(huán)境。
總之,現(xiàn)代主流稅收理論,包括相應的財政理論、經(jīng)濟理論,都是有問題的,需要我們認真反思。筆者堅信,時代呼喚新的理論,需要我們去探索、需要我們去開創(chuà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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